金融如何影响世界历史:货币崛起
作者:[英]尼尔·弗格森
在全球信贷紧缩、金融行业出现危机的情况下,“货币”已成为全球最热门的词语之一。货币究竟怎样影响到我们今天的社会?本书作者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描述了货币的历史,让你知道金融演化进程背后发生的事情。
在书中,我们随货币进行了一次穿越时间的旅行。从欧洲流通的古罗马银币,到成为第一批银行家的意大利高利贷者;从五千年前流通的泥土“货币”,到今天银行外汇显示屏上闪烁的数字,在人类社会的进步中,金融常常是背后的推手。罗斯柴尔德家族为什么能在滑铁卢战役中大赚一笔?文艺复兴的深层推动力是什么?中国和美国如何开始成为共同体?本书告诉我们,每个历史故事背后都有一条金融线索。透过弗格森的专业视角,许多为人熟知的历史事件被赋予新的意义,更清晰地成为金融史上的一座座里程碑,而金融的发展进程则构成一切历史背后最为本质的故事背景。
在金融危机的时代,我们应该怎样看待金融这个虚拟市场?又怎样整顿自我,重新出发?本书给大家提供了一些历史的视角来理解今日的世界,无疑,它将是当前我们处在历史分歧点,站在人类文明一路走来的位置时,为我们提供的一部有用的指南。
解读经济学作品,大致有三个维度:历史、逻辑和数据。历史是相似的,因此以历史为鉴,可见人心;逻辑是一致的,给予逻辑的支点,能够产生撬动地球的力量;数据如果是真实的,也许挖掘数据,能够解开“无形之手”的奥秘。《货币崛起》这本著作,就是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从历史的角度去解读货币的成果。目前次贷危机阴影尚未消褪,可能许多读者认为,货币崩溃、华尔街败局、金融赌局之类更能反映当下情形,而《货币崛起》多少显得有些另类。奇文共赏,疑义与析,何妨以历史之名解读货币?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阅读没有公式、数据、图表和冗繁注解、语言浅白的《货币崛起》全文,仍然让我相当不适应,如同高一脚低一脚地崎岖惯了,反而不适应坦途。读完此书后,我必须承认这是一本举重若轻的著作,给金融专业人员以一种新的视角。也让我更深地理解,所有的历史可能都是虚假的,除了“历史”这两个字;所有的小说都是真实的,除了“小说”这两个字。
对于货币,解读是如此之多,有的说“货币天然不是金银,金银天然是货币”,有的说“货币就是货币的职能(money is what money does)”,有的说金本位才可靠,信用本位不可靠,有的则说要建立超主权国家的货币,凡此种种。《货币崛起》给予了我们一个隐含的答案:货币是基于国家能力的信用竞争选择。因此,金银天然是货币,因为金银昂贵,无用,易于分割而难以复制,这对早期竞相追逐货币的和个人是严厉而现实的制约。但世易时移,在凯恩斯那里,黄金变成了“一截短短的、野蛮的金属崇拜的尾巴”。真正的欧元之父罗伯特?特里芬则尖锐地讽刺说:“人们走遍天涯海角寻找和开采黄金,竟然是为了把它们埋入更为壁垒森严的地窖!”看起来,如果某种货币当下最流行,那么就暗示着该货币背后的国家实力在全球信用竞争中胜出,但这种竞争优势不是天然和永久的。如果市场经济的一个维度是信用合作秩序的自发扩展,那么货币崛起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货币崛起》从银行、债券、股市、保险一直讨论到房地产,看起来更像是从金融机构的类型,而不是从金融体系的功能去讨论问题,或者说这种安排多少有些听其名,而不是观其行。关于银行的起源,我宁愿相信弗格森的说法,即银行和高利贷者相关,也不愿意相信银行起源于替公众储藏管理黄金的金匠,或者起源于早期威尼斯、热那亚、佛罗伦萨的货币汇兑者(money exchanger)的说法。如果读者有兴趣,不难发现,从管仲、吕不韦直到山西票号的传奇,中国金融业的发展并不逊色于西方。
中国民众对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了解,可能起源于中信出版社的《货币战争》,历史上的确存在,并且仍然存在着这个神秘而骄傲的家族,但在我看来,他们被卡通化了。读者如有兴趣,可能更容易发现,作为“金融波拿巴”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其更为广泛流传的是遗产继承方面的铁血戒律,只能表亲内结婚、绝不允许透露家族财产、违者失去家族财产继承权等森严规定,显示了早期欧洲金融世家的骄傲或恐惧。
在作者讨论股市部分的内容时,多少讨论到了华尔街,这个充满光环和失落、贪婪和丑闻的场所。对于华尔街的争议,近百年来从未曾停歇,到底是美国制造业的“主街”引领了“华尔街”,还是相反?犹太人的投资银行和新教精神的投资银行有什么异同?美国是个充斥着英雄史观的国度,华尔街尤其如此,因此华尔街的英雄们除非已经死去,否则,要么成为神龛中的偶像,要么沦落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次贷危机之后,投行制度暂时消失了,但从历史维度,我宁愿相信:商业银行的幸存,也许在于其能吸收公众存款不断补充流动性;投资银行的不幸,在于在承销和经纪业务之外做了太多的自营业务。因此,也许次贷危机并不表示华尔街的失败或者银行业的胜出,甚至在不太遥远的将来,投资银行会再度卷土重来。
《货币崛起》还讨论了保险,历史学家可以纵横捭阖,而金融研究人员很少有兼通银行、证券、保险等诸多领域的,因此对作者讨论保险的部分,我不发表意见。我只是担心如果保险费率不足以抵补风险,而需要通过保险基金的运用才能获得收益,那么保险机构所承受的市场风险和系统性风险是非常沉重的。弗格森还介绍了房地产问题,有趣的是,我更愿意相信,次贷危机不仅仅是金融危机,也是联邦和美国家庭的财政危机。从联邦的层面看,从里根开始延续至今的减税思潮,弱化了联邦的税收汲取能力,削弱了美国社会保障体系,并导致财政赤字堆积如山。“供http://www.3722.cn/给学派”这个餐桌上的经济学也许害苦了美国联邦。从美国家庭的层面看,过去30年,美国家庭成员的实际工资收入增长并不显著,倒是双亲工作家庭不断增加;股市和房地产的“财产性收入”不断增加,掩盖了美国家庭的财政困难。次贷危机暴露了华尔街的困厄,在其背后,实质上是联邦和美国家庭的财政困难。由此看来,美国信用消费的黄金时期已经逝去,节俭时代悄然降临了。
弗格森乐观地认为,美国和中国在未来全球货币崛起的时代有很重要的地位,G7代表性不足,已经过时了,G20说多做少还不是主角,作为G2的“中美国”可能登堂入室。这样的陈述当然令人激动,但现实中的中国仍然是一个中等收入国家,还有大量的社会经济问题亟待解决,从金融和经济规模上看,中国赶上日本还有待时日,更遑论美国!《货币崛起》给我们一个清晰的结论,回到金本位或者商品本位是困难的,类似哈耶克的货币非国家化(denationalization)可能也很渺茫,未来的货币崛起,是一场大国实力竞争在全球或者区域的表层浮现。货币的地位是海面上的冰山,而国家能力则坚硬地在海面之下沉默着。
我们在见证一个纷扰的时代,货币是其中的强音;我们也在见证一个民族的复兴,这就是中国。有幸生活在这个华彩和凋弊交织的年代,进行观察、阅读和思考,是我们最大的幸运。
钟?伟
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教授
2009年5月5日于都市芳园寓所
金钱、现金、支票、资本、财富、非法收入……不管怎么称呼,这些都和货币有关。对货币的贪婪追逐被徒视为万恶之源,被将军视为战争的原动力,被者视为劳工的枷锁。那么,货币究竟指什么?是当年西班牙征服者曾经想象中的银山吗?或者只是满足人们需要的泥版和钞票印刷纸?大多数货币已经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在这样的世界,我们如何生存?货币从哪里来?又都到哪里去了?
2007年,美国人均年收入还不到3.4万美元,充其量同比只增长了5%,而由于生活费用上涨了4.1%,实际收入仅增长了0.9%。如果考虑到通货膨胀因素,美国中等家庭收入在自1990年以来的18年里仅仅增长了7%,实际上几乎没有变化。现在,我们把普通美国人收入状况与投资银行高盛公司首席执行官劳埃德?布兰克费恩的收入做一个比较。2007年,布兰克费恩的收入(包括工资、奖金和股票奖励在内)达到6 850万美元,较上年增长了25%。同年,高盛公司净收入达到460亿美元,超过了100多个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其中包括克罗地亚、塞尔维亚、斯洛文尼亚、###、厄瓜多尔、危地马拉、安哥拉、叙利亚和突尼斯等。高盛公司的总资产首次突破了1万亿美元大关。不过劳埃德?布兰克费恩并不是金融界头号收入大户。老到的对冲基金管理人乔治?索罗斯收入囊中的是29亿美元。与上述两家对冲基金的领导人一样,Citadel投资集团总裁肯?格里芬拿到手的也远不止20亿美元。然而与此同时,全世界还有近10亿人每天仅仅赚得1美元以维持生计。
我们为这个世界是如此不公平而生气?为有钱有势的资本家和拥有上亿美元红利的银行家而感到愤怒?为富人、穷人和巨富之间不断扩大的鸿沟而沮丧?这种想法并非只你一个人有。在西方文明发展的整个历史进程中,对金融和金融家经常性的敌意始终存在。这种敌意源于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金融家借助放贷维持生计,是千方百计依附于农业与制造业这两种“真实”经济活动的寄生虫。这种敌意源于三个原因:一是债务人的数量往往超过债权人,而且前者对后者很少抱有好感;二是频繁发生的金融危机和金融丑闻,足以使人们把金融视为造成贫穷而非繁荣的非稳定原因之一;三是全世界各国的金融服务几百年来往往被少数族群所掌控,即使他们不再拥有土地和公职,但他们在血缘、信任基础上建立起严密的网络组织,享受着来自金融方面的成功喜悦。
我在本书中要提出的建议是,尽管我们对“不义之财”存在根深蒂固的成见,但货币是人类进步的根源。套用雅各布?布朗诺夫斯基①(我曾在上学期间如饥似渴地观看过他那部优秀的电视纪录片《科学进化史》)的话来说,货币的发展始终是人类进步的必要条件。正如今天许多人都明白的,与那些要榨干负债累累的家庭的最后一滴生命之血,或者拿孤儿寡母所有储蓄去投机的吸血鬼不同,金融创新始终是人类进步(从物质极度匮乏到今天令人眼花缭乱的物质高度繁荣)绝对不可或缺的因素。在文明兴起的进程中,从古巴比伦到今天的中国,信贷的发展与所有其他技术革新都是同等重要的。银行与债券市场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的辉煌奠定了物质基础。公司融资成为荷兰和大英帝国立足所必需的基石,就如同美国20世纪所取得的成就离不开保险、抵押融资和消费信贷的发展一样。或许,只有金融危机才能预示美国全球领导地位的衰落。
每一次重大历史现象背后都隐藏着金融秘密,本书要展开阐述其中最重要的内容。我认为,文艺复兴标志着艺术与建筑市场的繁荣,原因就在于意大利商业银行家采用了东方数学,即阿拉伯数字;荷兰共和国的崛起,意味着在衰落的哈布斯堡帝国基础上成立的首家现代股票市场的成功;法国大是苏格兰杀人犯所操纵的股票市场泡沫破灭而引发的间接结果。可以说,是内森?罗斯柴尔德与威灵顿公爵联手在滑铁卢打败了拿破仑。阿根廷由于在金融方面犯下了愚不可及的错误,使这个19世纪80年代世界第六大富有的国家沦为20世纪80年代到处充斥着通货膨胀而毫无生机的国家。
阅读本书,你会懂得那些居住在世界上最安全国家的人们也最有保障的缘由。你会发现,英语民族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解决了他们买卖房屋的难题。也许最重要的是,你会看到,在其他种种现象之外,金融全球化如何使发达市场与新兴市场之间那条熟悉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让债权人中国如何成为债务人美国的财东。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变化。
有时,货币的崛起似乎已不可阻挡。2006年,全球经济总量估计在47万亿美元左右,而全球股票市场总市值是51万亿美元,超过其10%;各国国内与国际债券总值达到68万亿美元,超过其50%;全球金融衍生品规模达到473万亿美元,超过其10倍还要多。我们所处的这个金融的星球正在开始使土地星球相形见绌。金融星球旋转的速度似乎也更快。每天外汇市场上的交易额达到2万亿美元。每月全球股票市场成交额达7万亿美元。每周、每天、每时、每刻,总有一些人在一些地方交易。新http://www.3722.cn/兴的金融模式一直在演进。例如,2006年,杠杆收购(通过借贷为公司提供并购资金)总量飙升至7 530亿美元。“证券化” 爆炸式的增长,个人债务如住房抵押贷款被“分级”然后捆绑,并重新包装出售,使得住房抵押贷款证券、资产支持证券和担保债权凭证全年保险高达3万亿美元以上。金融衍生品的数量—来自证券如利率互换或信用违约掉期的合约增长得更快。到2007年底,所有“场外交易”的金融衍生品(不包括那些公开的交易)的名义值近600万亿美元,而在20世纪80年代前,这些金融衍生品几乎无人知晓。新的机构也在不断增加。第一家对冲基金成立于20世纪40年代,到1990年,已经有610家对冲基金,管理的资金达380亿美元。今天全球对冲基金数量已超过7 000多家,管理资产规模达1.9万亿美元。与被视为真正的影子银行体系的“管道”(conduits)和结构性投资工具(SIVs)一样,私募股权也在不断扩张。如果说过去的四千年见证了思想家的进步,那么我们现在则似乎是要在见证金融家的进步。如果说过去的四千年目睹了人类向思想家攀升,那么我们现在似乎正经历人类向金融家迈进。
1947年,美国金融部门总产值仅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2.3%,而到2005年已经占到7.7%。换句话说,为美国雇员所支付的工资里,每13美元中就有大约1美元是为从事金融工作的雇员提供的。金融领域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吸引人才的地方。上溯到1970年,我的母校哈佛大学仅有5%左右的男生从事金融工作。而到了1990年,这一数字上升到15% ①。到2007年比例更高。根据《红色哈佛》的说法,2007届毕业生中,有超过20%的男生和10%的女生期盼他们的第一份工作是去银行。谁会责备他们呢?近几年,从事金融工作的毕业生所获得的综合收入,几乎是那些毕业于常春藤学校在其他经济部门工作的学生收入的3倍。
在2007届学生毕业的时候,全球金融增长势不可当—对纽约和伦敦的恐怖袭击阻挡不了,中东的战争阻挡不了,当然更不用提全球气候变化了。尽管美国世贸中心遭到毁坏,阿富汗和伊拉克燃起战火,还发生了一系列极端气候变化,但从2001年晚些时候一直到2007年中期的这段时间,金融的持续扩张表现突出。确切地说,2001年9月11日发生的“9?11”事件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下降了14%,然而在随后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它又恢复到“9?11”事件之前的水平。而且,尽管2002年是美国股票投资者失望的一年,然而市场的高涨随后在2006年秋季就超越了先前的顶峰时期(也就是网络狂热的高潮时期)。截至2007年10月初,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在经过5年的经济低迷期之后,上涨近一倍。事实上,美国股票市场的表现并非异常。在2007年7月31日之前的5年里,全球证券市场年度回报率都达到了两位数(只有两家例外)。新兴市场证券涨势强劲,特别是英语国家和地区的不动产增值显著。无论是投资于商品、艺术品、陈年佳酿,还是狂热的资产支持证券,投资者都有利可图。
如何解释这些奇迹?按照某家学派的说法,最新的金融创新,为全球资本市场效率带来了根本性的改进—允许风险分摊到那些最有承受力的市场主体上。鼓吹者热衷于谈论“周期灭亡”。飘飘然的银行家们举办了诸如“卓越的演进”之类的主题会议。2006年11月,我在巴哈马群岛来佛礁这个别具特色的豪华商务场所就参加了一次此类会议,我的演讲主题是,流动性的急剧下降很快会到来,随后通过全球金融体系传递下去,我们对那种期待美好时光永远持续下去的观点应持谨慎态度。我的听众显然对我的论点无动于衷,我被视为一个“危言耸听者”。其中一位参加那次会议的投资者竟然建议组织者明年不要请外来的演讲者。之后是放映电影《欢乐满人间》,它唤醒了我童年的回忆。茱莉?安德鲁斯的影迷们可能记得,这部拍摄于20世纪60年代的长盛不衰的歌舞剧,剧情是围绕金融事件展开的,讲述的是自1866年以来从未在伦敦发生过的金融挤兑事件。
在影片中,非常巧合的是雇用保姆玛丽?波萍斯的家庭的男主人名字叫班克斯 ①。班克斯先生是一个银行家,是富达信托银行的高级雇员。在班克斯先生的坚持下,新保姆带着班克斯的孩子去参观他所在的银行。在那里,班克斯逼着小儿子迈克尔从口袋里掏出两便士零用钱,在银行开了个账户,为的是要教导他责任的意义、投资的重要性。不幸的是,迈克尔却更喜欢花钱买东西去喂银行外面的鸽子,因此他对爸爸喊道:“把钱还给我!把钱还给我!”更不幸的是,一些银行客户无意中听到了迈克尔的喊声,其结果是他们开始从银行提款。大规模的储户挤兑风暴很快出现,迫使银行停止付款。班克斯先生的孩子无意中的童言童语最终导致银行破产。班克斯本人被银行解雇,并发出了“世事无常”的凄凉感叹。英国北岩银行②前首席执行官亚当?阿普尔加思也曾发出同样的感慨,他在2007年9月目睹了顾客在银行各分支机构排队提取现金的类似情景,而北岩银行此前宣布向英格兰银行要求获得“流动性支持便利”。
2007年夏秋发生的冲击西方世界的金融危机为我们发出了信号,揭示出了金融历史中一条颠扑不灭的真理—每一个泡沫迟早都要破灭。看跌者迟早都要多于看涨者。贪婪迟早都要转向恐惧。在我2008年最初几个月撰写本书的时候,美国经济出现衰退的可能性已经很明显。是因为美国公司在研发新产品方面更糟糕了吗?还是因为技术革新的步伐突然放缓?都不是。2008年经济不确定性的近因源于金融,准确地说,是源于一种被委婉地称为“次级抵押贷款”的债务违约激增而造成的信贷危机突然爆发。全球金融体系变得如此错综复杂,以致从亚拉巴马州到威斯康星州的贫困家庭都能通过贷款买房子。纽约和伦敦等地银行把这些同类贷款打包并重新包装,变为担保债权凭证,出售给德国地方银行和挪威市政当局—他们因而成为有效的抵押债权人。这些担保债权凭证由于已被分割成“片和块”,所以有可能向最初的借款人进一步索取利息支付,并因而成为十年期美国国债利息的可靠收入来源,因此值得被给予AAA评级。这就把金融炼金术提升到了新的高端水平,使铅变成了黄金。
然而,当一年或两年的“诱惑”期满,原来的抵押贷款利率重置,借款人负担加重,开始拖欠。这暗示着美国房地产泡沫开始破灭,并引发了房价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的最大跌幅。接下来就是缓慢而最终呈爆炸性的连锁反应。各类资产支持证券价值暴跌,其中包括许多事实上并非次级抵押贷款类的担保工具。由银行所创设的在银行资产负债表之外持有证券的金融工具,像管道和结构投资工具等面临严重困难。银行由于涉足证券,资本和债务比率下降到监管值的底线。美国与欧洲银行为了尽快减轻银行的困难,降低了利率,并借助特殊的“定期拍卖工具”提供资金。然而,在撰写本书时(也就是2008年5月),无论是通过发行商业票据、出售债券还是银行间相互拆借,银行贷款利率仍然大大高于美国经济中官方联邦基金目标利率和最低贷款基准利率。私募股权原本打算为公司并购提供融资的贷款,如今也在以高额折扣寻找落脚点。更严格的信贷条件对股票价格形成了压力,持有大量“长期”股权头寸的对冲基金不得不承受这种痛苦的后果,使用借入资金。与此同时,许多著名的美国和欧洲银行在蒙受巨大损失之后,不得不既向西方银行寻求短期援助以重建其储备,同时又要求亚洲和中东主权财富基金“注入”资金,以重建其资本金基础。
所有这一切对一些读者来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银行资本负债率的增长虽然听起来像是由市场内部因素如投机等引起的,但其实这是美国银行系统“伟大的收缩”。这种“伟大的收缩”由于现代历史上最严重的经济灾难(也就是1929~1933年的大萧条)的爆发和蔓延而一直备受责难。如果美国银行由于次贷危机与信贷紧缩造成的损失超过它们迄今已承认的2 550亿美元,那么真正的危险就在于,银行由于资金下降,相应地要缩小其资产负债,信贷收缩有必要更大(也许是10倍大)。如果债务证券化的“影子银行体系”和资产负债表外的机构受到这场危机冲击,信贷收缩可能更严重。
这意味着这场危机不仅影响美国,而且影响整个世界,因为欧洲特别是亚洲经济体的出口仍严重依赖美国市场。欧洲经济似乎注定要衰退,特别是那些出现与美国类似的房地产泡沫的国家,如英国和西班牙。亚洲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摆脱美国经济衰退的影响,和美国摆脱亚洲1997~1998年经济衰退的情况相似,具有不确定性。针对美国银行系统中的流动性,美联储所做的降低利息从而减轻信贷紧缩的努力,加大了美元贬值的压力。与20世纪70年代甚至40年代相比较,美元的贬值与亚洲工业持续增长的巧合导致商品价格不断飙升。无须多言,我们在2008年年中,目睹了一场通货膨胀的世界战争。
如果任何一位读者在阅读上述段落时没有感到忧虑,那么几乎可以肯定是因为他的金融历史知识太贫乏。因此,这本书的目的有一部分是为了启蒙教育。英语世界有相当高比例的一般公众对金融知识一无所知,这是确凿的事实。根据2007年的一项调查,美国信用卡持有人中,每10人就有4人对他们最经常使用的信用卡没有足额缴纳每月应缴款项,尽管信用卡公司要收取惩罚性高利率。将近1/3(29%)的人表示,他们不知道信用卡收取利息,还有30%的人声称信用卡利息低于10%,而实际上,绝大多数信用卡公司收费大大超过10%。超过一半的受访者表示,他们在学校学到的金融知识“不太多”或“根本没有”。2008年的调查显示,2/3的美国人不明白复利是怎么计算的。在布法罗大学管理学院研究人员进行的一次调查中,一群有代表性的高中学生中,仅仅有52%在回答一组有关个人理财和经济问题时得分;只有14%的被调查者知道,在过去18年多的时间里,从事股市投资要比购买美国债券获得更高的回报;不到23%的被调查者知道,如果储蓄账户持有人的收入足够高,所得税征收利息要从储蓄账户扣除;59%的人根本不清楚公司养老金、社会保障和401(k)计划①之间的差别。这种现象并非美国独有。2006年,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进行的一项公众金融知识调查结果表明,5个人中就有一个不知道通货膨胀率为5%、利息为3%将对储户的购买力产生什么影响。1/10的人不知道一台最初售价为250英镑的电视折扣为30英镑与折扣为10%哪一个更优惠。在上述事例中,这些调查提出的问题是最基本的。由此我们可以合理地假设,只有少数受访者才有能力解释“看跌期权”和“看涨期权”之间的差异,只有很少人能清楚债务担保凭证和信用违约掉期之间的区别。
政治家、银http://www.3722.cn/行家和商人经常哀叹公众对金钱一无所知—他们有充足的理由。一个社会如果期待大多数人承担管理自己的支出和税后收入的责任(即期待大多数成年人拥有自己的住房,并确定有多少储蓄以备退休之用、是否领取医疗保险),无疑是在为未来制造麻烦,因为其公民可能没有能力做出明智的财务决策。
我认为,理解现代金融机构和金融术语复杂性的第一步是找出它们来自何方。只有理解金融机构或金融工具的起源,你才更容易理解它目前的作用。因此,我决心就货币和金融历史提出一系列简单的历史问题,并对现代金融体系的关键部分予以介绍。本书的第一章追溯了货币与信贷的起源,第二章讲述了债券市场,第三章讲述了股票市场,第四章讲述了保险,第五章讲述了房地产,第六章讲述了国际金融的兴衰。每一章都会提出一个重要的历史问题。什么时候货币不再是金属,并变异成纸币,然后完全消失?难道真的是债券市场通过制定长期利率控制着世界吗?银行在股市泡沫和萧条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为什么保险不一定是保护自己远离风险最好的方式?人们夸大了投资房地产的好处吗?中美两国相互依存的经济是维系全球金融市场稳定的关键之一吗?或者仅仅是幻想?
在试图把来自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到现代小额信贷的金融历史阐述得很透彻时,我发现这无疑在为自己制定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如果能够吸引普通读者更多地关注现代金融体系,这些似乎值得尝试。当然,许多情节出于简洁明了的目的而必须省略。
我在本书的撰写过程中学到了很多知识,有三点认识尤其突出。首先,贫穷不是贪婪的金融家剥削穷人的结果,它与金融机构缺乏,也就是与银行缺乏(而不是它们存在)有关,这是因为只有当借款人有机会获得有效的信贷网络时,他们才能够逃脱高利贷的魔掌,而且只有当储户把他们的积蓄存在可靠的银行时,他们的钱才可以从有闲阶层流向需用钱者。这一点不仅仅适用于穷国的世界,可以说在理论上也适用于发达国家内部最贫穷的地区。就如我的出生地格拉斯哥,那里的一些人每天只挣可怜的6英镑,但当地高利贷利息一年可高达百分之一千一百万。
我的第二个重要的认识同平等和缺乏平等有关。金融体系存在的缺陷,正是对我们人性不足的反映和放大。我们从不断累积的行为金融学领域的大量研究资料中了解到,货币放大了我们人类过度反应的倾向—从良性循环中的极度兴奋转向恶性发展时的过度沮丧。从根源上来讲,繁荣与衰败是我们情绪波动的产品,而金融增大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让幸运者和聪明人富有,使倒霉蛋与平庸者贫困。金融全球化意味着在经过300多年的发展之后,世界再也不能被清晰地划分成富裕的发达国家和贫困的欠发达国家。世界金融市场的一体化越强,生活在其中的金融知识丰富的人机会越大,而金融文盲趋于贫困的风险更大。要特别强调的是,在整体收入分配方面不再强调“世界是平等的”,因为相对于非熟练和半熟练劳动力的回报而言,资本回报率一直在飙升。这种回报前所未有的庞大,使那些金融知识匮乏的人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最后,我开始认识到,要准确预测金融危机爆发的时间和规模远比其他事情艰难,因为金融系统如此复杂,其中非线性的,甚至混乱的关系如此之多。货币的崛起从未平稳,每次新的挑战都会引起银行家新的反应。正如安第斯山脉一样,金融历史不是一条笔直上升的曲线,而是经历了一系列的锯齿形不规则的高峰低谷。用另外一个比喻来说,在比自然界进化更严格的时间框架内,金融历史看起来就像行动演化的典型事件。“就像自然界一些物种灭绝一样,”美国助理财政部安东尼?瑞恩于2007年9月在美国国会指出,“一些新的融资工具相比之下可能最终会被证明是不太成功的。”这种达尔文式的语言看起来显然是贴切的。
难道我们正处于金融世界中“伟大的死亡”边缘?大规模的物种灭绝几乎定期发生在地球生命演化历史中,像寒武纪末大灭绝造成90%的地球物种消失,或白垩纪第三纪的灾难造成恐龙灭绝。这是许多生物学家们有理由担心的一个设想,因为人为的气候变化破坏了全球的自然环境。而金融机构的伟大死亡也是我们应该担心的一种假想,因为一场人为灾害正在缓慢而痛苦地通过全球金融体系来酝酿发生。
基于上述这些理由,无论你是正在努力维持生计还是妄图要成为世界的主宰,今天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必要了解货币的发展。如果本书有助于消除读者在金融知识和其他知识方面的障碍,那么我付出的辛苦就值得了。
让我们想象一下一个没有货币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在过去100多年的时间里,无主义者,甚至那些极端的保守分子、宗教原教旨主义者和嬉皮士,他们曾经梦想拥有这样的一个世界。按照马克思与恩格斯的说法,货币仅仅是资本家剥削的工具,取代了所有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使连传统充满温情的家庭关系,也变成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正如马克思后来在《资本论》一书中所设法证明的那样,货币是商品化的劳动,剩余价值是雇佣工人创造的被资本家无偿占有的以满足其对剩余价值积累的贪得无厌的追求。这种观念依然在发挥着影响力。在20世纪70年代,欧洲一些党人仍然渴望一个没有货币的世界。
几年前,哥伦比亚奴卡克?马库土著民族意外地走出哥伦比亚瓜维亚雷河畔圣何塞的亚马孙热带雨林。他们是一个为时代所遗忘的部落,此前与世隔绝,生活主要靠捕猎和采摘野果。他们没有货币的概念,也没有未来的概念,在居住于城市附近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依靠国家的救济品生存。当被问及他们是否怀念丛林时,他们笑了。令这些曾经习惯于在单调乏味的奔波中寻找食物的土著感到惊讶的是,那些完美的陌生人给他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一切,并未要求他们予以回报。
然而人类学家的研究表明,与奴卡克?马库人相比,许多存活到近代的游牧狩猎部落并不平静。例如,居住在厄瓜多尔的希瓦罗人,近60%的男性死于暴力;巴西雅诺马马人的死亡数字将近40%。当两个原始部落群体偶然相遇的时候,他们为争夺稀缺资源(比如粮食和育龄妇女)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从事商业交换。游牧狩猎式的社会没有贸易,他们往往采取突袭。他们也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一旦找到食物他们就会吃掉。因此,他们不需要货币。
事实上,也有比奴卡克?马库人更高级的社会没有货币。印加帝国—500年前南美洲存在的最先进的社会就没有货币,印加人是以欣赏的眼光来看待稀有金属的。他们认为黄金是“太阳的汗水”,白银是“月亮的眼泪”。在印加帝国,劳动被视为价值单位。此外,印加经济往往依赖的是严酷的计划和强迫劳动。然而,1532年,与哥伦布一样,一个去寻找新世界和可以货币化的贵金属的男子了印加帝国①。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是一名曾在1502年左右跨过大西洋去寻宝的西班牙上校的私生子。皮萨罗领导的三次探险之旅,第一次是在1524年到秘鲁,这使皮萨罗成为首批穿过巴拿马地峡到达太平洋的欧洲人。他们到达的地区是不毛之地,粮食匮乏,所遇到的土著人对他们充满敌意。不过第二次探险中他们在通贝斯地区受到了欢迎,那里的居民把他们看做“太阳之子”,极力劝说他们留下来。皮萨罗在返回西班牙后,他“拓宽卡斯提尔帝国疆域”②、“担任秘鲁总督”的计划获得了西班牙王室的批准,于是,他拼凑了三艘船,组织了27匹马和180名士兵,配备了当时欧洲最新式的武器装备火和机械弩。第三次探险于1530年12月27日从巴拿马起航。征服者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实现他们的目标:与刚去世的印加皇帝瓦伊纳?卡帕克两个不和的儿子之一阿塔雅尔帕见面。阿塔雅尔帕贸然拒绝了瓦尔韦德要他皈依教的建议,并把《圣经》扔在地上。此后,他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西班牙人利用印加人对他们马匹的恐惧去消灭他的(印加人并不认识这种动物)。鉴于印加人的在数量上远多于征服者,这实际上是一场非常令人吃惊的政变。 阿塔雅尔帕不久就认识到皮萨罗真正在寻求的是什么,因此他设法通过黄金和白银赎回自己的人身自由。印加人在随后的几个月上交了13 420磅重的黄金和26 000磅重的纯银,但皮萨罗仍然决心处死他的俘虏,并于1533年8月公开将阿塔雅尔帕绞死。随着库斯科的陷落,印加帝国在西班牙人的掠夺狂欢中四分五裂,摇摇欲坠。尽管1536年发生了曾被视为傀儡的曼科?卡帕克领导的,但以新首都利马的建造为标志,西班牙的统治已稳步建立起来了。1572年,印加帝国正式解体。
皮萨罗本人生于暴力,也死于暴力。1541年,他在与其同伙争吵之后,在利马遇刺身亡。但是,他留给西班牙王室的遗产最终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梦想。这个征服者一直受到埃尔多拉多传说的蛊惑—印第安在传说中被称为黄金之地。在皮萨罗的士兵称之为上秘鲁的地方,只有荒凉的山地与雾气,那些不习惯于高海拔地区生活的人,呼吸极为困难,但他们所发现的一切都极为宝贵。最高峰海拔4 824米的赛罗里科山—字面意思是“富山”的发现,成为关于货币的所有想法的最高体现:一个银矿山区。1545年,当一个名为狄耶哥?瓦帕的印第安人发现白银储量丰富的银矿之后,他改变了世界经济史。
印加人无法理解那些欧洲人对黄金和白银贪得无厌的欲望。“即使把安第斯山脉所有的积雪都变成黄金,他们仍然不满足。”曼科?卡帕克抱怨道。印加人无法明白的是,对皮萨罗和他的部下来说,白银不仅仅是闪闪发光的金属装饰物,它可以铸为货币,可以作为计算的单位,具有贮藏价值,也就是具有便捷的购买力。
为了开矿,西班牙人首先雇用附近村庄的居民。但是由于环境非常恶劣,从16世纪后期开始,西班牙人不得不引入强迫劳动制度,即从16个高地省份征召年龄在18至50岁的男子,每人一年要工作17周。矿工的死亡率极高,这不仅仅是因为不断接触到在提炼过程中产生的汞废气(即地面银矿被加工成汞合金化合物,经过水洗,然后通过加热燃烧还原出银)。矿井中的空气也有毒(现在依旧有毒)。矿工要下降到700英尺深的竖井中,经过长时间的挖掘,把装在麻袋里的矿石绑在背上,爬上爬下。因岩石的坠落砸死和致残达数百人。波托西山被称为“地狱之口,每年有众多矿工掉进去,为满足西班牙人的贪婪欲望而丧生”。有人把这些矿山称为“该死的地狱”,并指出“如果21个健康的印第安人星期一走进去,到星期六可能只有半数能一瘸一拐地出来”。1638年,奥古斯丁派修道士弗赖?安东尼?卡兰查写道:“每个在波托西铸造的比索,都有相应的10个印第安人死于矿山深处。”由于当地劳动力资源的枯竭,成千上万非洲奴隶被贩运到那里充当“人骡”(human mules)。即使在今天,赛罗里科山仍然有一些可怕的,令人窒息的竖井和隧道。
波托西成为被强迫去那里工作的矿工的死亡之地,也是西班牙突然暴富的地方。1556年至1783年,从“富山”提取的纯银达4.5万吨,随后这些纯银进入造币厂变成货币,并被运到塞维利亚。波托西尽管空气稀薄、气候恶劣,但迅速成为西班牙帝国的主要城市之一,其人口在顶峰时期达到16万~20万人(大大高于同期欧洲其他城市)。皮萨罗的征服让西班牙王室更为富有,这早已超越了贪婪的梦想。
按照传统的说法,货币是一种交换媒介,其好处在于消除低效率的易货交易;货币是一种计价单位,有利于估价和计算;货币具有贮藏价值,使经济贸易得以长期进行并超越地理距离。为了优化所有这些职能,货币的理想形式应该是有价值、负担得起、耐用、可兑换、便携和可靠的。金属如金、银和铜,由于符合这些标准的绝大部分,数千年来被视为货币的理想材料。已知的最早货币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00年,是考古学家在埃斐索斯的阿耳忒弥斯神庙发现的(在现在的土耳其伊兹密尔附近)。这些由小亚细亚的吕底亚人铸造的货币由金银混合而成,铸有狮子的头像,是雅典四德拉克马银币的前身。标准的银币背面铸有雅典娜女神的头像,正面铸有猫头鹰(是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原型)。到罗马时代,有三种由不同金属材质制作的硬币:奥里斯(金)、第纳里(银)和悉斯特提由斯(铜)—按照涉及到的金属的相对稀缺程度排列顺序;所有的货币都要一面铸有执政者的头像,另一面铸有传说中的罗马奠基人罗莫路和勒莫。这些硬币不是古代地中海唯一的货币,但它们显然是首次出现的货币之一。到公元前221年,中国的秦始皇开始统一铸造标准化的青铜http://www.3722.cn/钱币,这些圆形方孔的货币通常标明自身的重量(例如半两,大约是半盎司)。
罗马的铸币制度要比罗马帝国本身延续的时间长。当时罗马仍然用法兰克国王(768~814年)查理大帝时代的第纳里银币估价。困难的是,到800年查理曼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时,西欧白银长期短缺。###帝国统治的南地中海以及近东地区更发达的商业中心对货币的需求更大。因此,落后的欧洲贵金属流失严重。查理大帝时代的第纳里银币极为稀缺,24个第纳里银币就可以购买加洛林王朝的一头牛。在欧洲一些地方,胡椒和松鼠皮代替了货币;动产意味着土地,而不是货币。对于这个问题,欧洲人寻求两种方法去解决。他们可以出口劳动和货物,用奴隶和木材换取巴格达白银,或从非洲换回科尔多瓦和开罗的黄金;也可以通过对穆斯林世界发动战争,掠夺贵金属。十字军东征像随后的征服活动一样,是为了使异教徒改信教,也是为了缓解许多欧洲国家的货币短缺情况。
十字军东征花费昂贵,回报却不大。为了解决货币的困难,中世纪和早期的现代均未能找到解决经济学家们所谓的“小钱中的大问题”的途径,难点在于如何在不同金属制成的货币之间建立稳定的关系,这也就意味着更小面额的货币经常会短缺,也面临着币值贬值和品质降低的情况。在波托西和新世界的其他地方,征服者们发现了丰富的白银(尤其是在墨西哥的萨卡特卡斯),西班牙征服者似乎因此已经打破了百年历史的制约。最初的受益人当然是赞助此次征服活动的卡斯提尔国王。这支船队曾经达到100艘船的规模,每年要跨越大西洋运载170吨的白银,然后停靠在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所有收入的1/5归王室,在16世纪后期占王室高峰期总支出的44%。西班牙的新财富刺激了整个欧洲。西班牙的古银币“八里尔银币”(piece of eight)成为世界上第一种真正的全球性货币,不仅资助了旷日持久的西班牙在欧洲的战争,而且还迅速扩大了欧洲与亚洲的贸易。
然而,新世界所有的白银并不能平息荷兰共和国的叛逆,不能使英格兰从西班牙王室获得安全保证,也无法把西班牙从不可阻挡的经济衰退和帝国衰落中挽救出来。和点石成金的麦达斯国王、16世纪西班牙国王查尔斯五世和菲利普二世一样,发现充沛的贵金属与其说是上天的恩赐,不如说更像是上天的惩罚。原因何在?他们采掘如此多的白银来支付其征服战争的费用,导致金属本身价值急剧贬值,也就是说白银的购买力降低了。这场所谓的“价格”,从16世纪40年代到17世纪40年代,影响范围覆盖整个欧洲。300年没有表现出持续上升趋势的粮食费用显著上升。英国(我们拥有这个国家最全面的价格数据)的生活费用在此期间增长了7倍。虽然按照今天的标准(每年平均约为2%)来看,通货膨胀率并不高,但根据中世纪的标准而言,面包的价格发生了性的增长。在西班牙,充足的白银也充当了“资源诅咒”的角色,和今天拥有丰富石油的沙特阿拉伯、尼日利亚、伊朗、俄罗斯和委内瑞拉一样,缺少生产性经营活动动力,同时加强了者的“寻租”,而牺牲了民主制度。
西班牙人一直末理解的是,贵金属的价值不是绝对的。货币是别人愿意给你的唯一的价值。货币供给的增加尽管可以让垄断货币发行量的富有,但并不会使一个社会更富裕。在同等条件下,它只会使物价走高。
事实上,除了历史的偶然性,货币在西方人的思维中长期等同于金属并没有任何理由。大约在5 000年前,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人们用泥版记录交易,涉及大麦、羊毛或白银等金属。当然,银制的银环、银块或银片充当了货币(如同粮食),但泥版在充当货币角色时与其一样重要,而且有可能更重要。如今留存的许多泥版提醒我们,当人类第一次开始书面记录他们的活动时,他们这样做不是在写历史、诗歌或哲学,而是在做生意。对这种古老的金融工具,我们无法不怀以敬畏之情。虽然这些泥版是泥土制成的,但它们要比在波托西铸币厂铸造的银币历经岁月冲刷的时间更长。其中一块保存完好的泥版(出土于今天的伊拉克),可以追溯到阿米蒂塔纳国王统治时期(公元前1683年至公元前17年),它指出了持票人在收获季节应领取的具体粮食数额。另一块泥版记载了阿米萨杜克国王的命令,要求在结束旅程之后给予持票人一定数量的白银。
我们也许很熟悉这些基本的概念,因为现代纸币发挥着同样的功能,只不过纸币是纸做的,而不是泥土。英格兰银行发行的任何一张10英镑的纸币上都印着那句神奇的话—“兹承诺付总额为……(英镑)给持有人”。钞票(起源于7世纪的中国)是一张张没有内在价值的纸,它们只是承诺支付(因此最初在西方被指定为“本票”),就像4 000年前古巴比伦的泥版。10美元的背面印有“我们信仰上帝”,但是,当你接受这些付款时,你要相信的那个人是钞票正面这名男子(美国第一任财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继任者—在编写本书时恰好是前高盛首席执行官亨利?保尔森。当美国人以自己的货物或劳动来赚取美元时,他实际上是相信保尔森(以及暗中的美联储伯南克)不会再犯西班牙人的错误,而不是仅仅印刷更多的钞票。
今天,尽管美元的购买力在过去50年里已经下降了很多,我们仍然或多或少满足于纸币,更不用提几乎都是由垃圾铸成的货币。这些货币都不具有储存价值。更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很满足于我们甚至不能看到的货币。今天的电子货币没有物理化,它可以从我们的雇主,流向我们的银行账户,再转向我们最喜欢的零售商店。正是这种“虚拟”货币主导了经济学家所谓的货币供给。普通美国人手头持有的现金仅占货币量度,也就是被称为M2货币的11%。今天大多数货币无形化的特点,也许是货币真实本质的最好证明。那些西班牙征服者不明白的是,货币实际上就是一个信任问题,甚至是一种信仰:信任体现于为我们支付薪水上,信任体现于货币的发行中,即个人使用或者机构兑现支票或转让支票。货币不是金属,而是一种记名信托。无论是以白银或者泥版作为货币,还是纸币,或出现在液晶显示器上的虚拟货币,都没有多大的问题。从马尔代夫的贝壳到太平洋雅普岛圆盘巨石,什么都可以充当货币。现在看来,在这个电子时代,没有任何东西不可以充当货币。
货币明确了贷款人与借款人之间的关系。让我们再次审视这些美索不达米亚泥版。这些泥版显然是贷款人保留下来的(通常是在一个密封的陶土容器中),每一次交易都被记录在册,以记录借款人还款数额和还款日期。古巴比伦的贷款制度显然相当复杂。债务可以转让(“付给持票人”,而不是指定债权人),泥版收据或汇票签给在皇宫或庙宇存入粮食或其他商品的人;借款人要支付利息(这个概念可能起源于畜群的自然增长),利率往往高达20%。从汉穆拉比时代(公元前1792年至公元前1750年)起,数学的应用预示着复利这类工具有可能应用于长期贷款。但所有这一切都建立在借款人还款承诺的根本信誉基础之上(并非巧合的是,英语中的“信用”一词就来源于拉丁美洲的“我相信”)。债务人可能获得一定期限延缓偿还,正如《汉穆拉比法典》条文规定,债务每隔3年可以得到减免,但这似乎并不能阻止私人和公众贷款人通过活动把债权追讨回来。与此相反,从长期发展趋势来看,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私人金融业务在扩大。到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的埃吉布家族已成为强势的地主和贷款人,其商业活动远至乌鲁克南部和波斯以东。那一时期留存下来的成千上万泥版表明,当时有为数众多的人曾向埃吉布家族借款。埃吉布家族5代人的繁荣史表明他们通常靠收债为生。
倘若说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已发明信用,这并不十分确切。大多数巴比伦人贷款很简单,他们只是从王室或宗教寺院借贷,后面讨论的现代意义上的信贷并未建立起来。然而,这是一个重要的开端。没有借贷的基础,我们这个世界的经济几乎就不能腾飞。没有日益扩张的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网,当今的全球经济将停滞不前。有首著名的歌曲写道,货币并不能使地球旋转,恰恰相反,货币令人吃惊地让人员、货物和服务融入世界各地。
货币的崛起场面始终蓬勃壮观,而引人注意的是扎根于这个世界的信贷观念是多么落伍,多么不合时宜。
13世纪早期,意大利北部地区处于四分五裂状态,多个城邦彼此争斗不休。数字体系(i,ii,iii,iv……)是已不复存在的罗马帝国的众多遗迹之一。它不适合复杂的数学计算,更不用说满足商业的需要。这一难题在比萨更显突出,那里的商人不得不对7种不同形式的流通货币进行烦琐的计算。相比之下,与过去查理大帝时代一样,无论是阿巴斯哈里发帝国还是中国宋代,东方世界的经济生活更为先进。为了开发现代金融,欧洲需要改变现状。在这方面,被人称为“比萨的列昂纳多”的年轻数学家斐波那契起了关键作用。
年轻的斐波那契是总部设在如今的阿尔及利亚贝贾亚的比萨海关的儿子,他自己沉浸于所谓的结合了印度和阿拉伯方法的数学“印度法”研究。他引入的这些方法使得欧洲人的计算方式发生了性的变化。如今,斐波那契最广为人知的是斐波那契数列①(0,1,1 ,2,3,5,8,13,21……),这个数列从第三项开始,每一项都等于前两项之和。随着数列项数的增加,前一项与后一项之比越来越逼近“黄金分割”。这种模式反映了在自然世界中发现的某些重复现象(例如蕨类植物和海洋贝壳的分形几何学)。1202年,斐波那契撰写了《珠算原理》一书。在这本开创性的著作中,斐波那契数列只是他引入欧洲的众多东方数学思想中的一部分,http://www.3722.cn/读者可以在书中找到分数的解释以及现值的概念(今天的贴现值是未来的收入流)。最重要的是,斐波那契引入了阿拉伯数字。他不仅把十进制介绍到欧洲,使得各种计算远比用罗马数字容易得多,他还指明如何把它应用于商业记账、货币兑换,尤为重要的是应用在利息计算方面。值得注意的是,《珠算原理》中的许多例子借助一些商品如皮革、辣椒、奶酪、油和香料等来表达,因而显得更生动。这使数学开始应用在赚钱方面,特别是应用在贷款方面。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一人贷款给某商家100英镑,每月每英镑收取利息4第纳里,他每年获得回报30英镑。我们必须计算本金的减少及上述30英镑的利润。我们要知道需要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天和多长时间把钱收回……
意大利商业中心(诸如斐波那契的家乡比萨、佛罗伦萨及周边地区)是滋生金融种子的肥沃土壤,而威尼斯比其他地方更容易受到东方的影响,因而成为欧洲的伟大贷款实验室。西方文学中描述的最有名的放贷事件发生在威尼斯并非偶然。《威尼斯商人》的故事精辟地阐明了数百年来妨碍斐波那契数列理论转化为有效的金融实践的障碍。这些障碍不是经济,亦非政治,这些障碍是文化。
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是根据14世纪意大利一本名为《笨蛋》的小说改编成的(这本书收集了许多故事和逸事,是作家乔万尼?菲奥伦蒂诺1378年写的),讲述了一个嫁给正直的青年绅士的富家女儿的故事。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奥为了帮助好友巴萨尼奥成婚,向犹太人夏洛克借了3 000金币高利贷。夏洛克因为安东尼奥借给别人钱不要利息,影响了他的生意,又侮辱过他,所以借机报复,在借约上声称3个月期满还不上钱,就从安东尼奥身上割下一磅肉抵债。安东尼奥因船失事,不能如期还钱,夏洛克就提起公诉,要安东尼奥履行借约。正如夏洛克所言,安东尼奥是一个“好”人,意思并不是特指品质方面,而是指他有“足够”的信用。夏洛克指出,借钱给商人(或他们的朋友)是有风险的。安东尼奥的船只散布在世界各地,但他的财产还有些问题:那些船只不过是几块木板钉起来的,水手也不过是些血肉之躯,岸上有老鼠,水里有老鼠,陆上有强盗,海上有海盗,还有风浪、礁石各种危险。
正因为如此,任何放贷者借钱给商人,比如航海远行一段时间的商人,都需要得到应有的补偿。我们通常会要求补偿“利息”,即偿还贷款的总额要超出所借款项或“本金”。如果金融家放贷给商人,不能通过某种方式为其资金获得风险回报,仰仗于海外贸易的威尼斯就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故事。
但是,如果安东尼奥不能履行其还债义务,夏洛克真的从他身上割下“一磅肉”,这样做事实上会造成安东尼奥的死亡。为什么夏洛克会变成这样一个恶棍?其实,夏洛克只是历史上众多放债者之一,而放债这一行当又往往被少数族裔所把持。在莎士比亚的时代,犹太人在威尼斯已提供商业信贷近一个世纪。他们坐在桌子后面的长凳上,开展业务。但是,他们不得不生活在远离城市中心的被隔离的犹太居民区。
威尼斯商人如果想借钱的话,为什么不得不找犹太人?因为对徒来说,通过放贷去收取利息是一种罪过。1179年,拉特兰第三届大公会议规定,高利贷者,也就是借钱生息者要被逐出教会。1311年至1312年,即使探讨高利贷是不是一种罪过,也会被维也纳大公会议视为异端邪说而受到谴责。教高利贷者只有给教会补偿才能埋在圣地。这些高利贷者尤其为成立于1206年和1216 年(数学家斐波那契的拉丁文代表著作《珠算原理》刚出版)的方济各会与多明尼教派所憎恨。我们不应低估这种禁忌的影响力,尽管它在莎士比亚的时代无疑已经受到削弱。
在佛罗伦萨的大教堂,有一幅米开朗琪罗创作的壁画《但丁和“神曲”》,描述的是佛罗伦萨伟大的诗人但丁举着他的新书《神曲》。但丁在他光彩夺目的杰作中,专有一部分描写高利贷者。但丁把他们放在了第七层地狱:
他们的双眼迸发出他们的痛楚;
他们用双手扑打这里,扑打那里,
时而抵挡烈焰,时而抵挡灼热的沙地。
夏日里的狗儿所做的动作也与他们不差分毫,
一旦被跳蚤或苍蝇或牛虻所叮咬,
狗儿也会这样抵挡,时http://www.3722.cn/而用嘴,时而用脚。
尽管我把目光投向某些人的面孔,
却辨认不出任何人,
因为酷毒的火雨在纷纷落下,烧灼他们,
但我发现:每个人都有一个钱袋挂在脖颈,
每个钱袋都有某种颜色和某种花纹,
他们似乎都在把各自的钱袋一味地看个不停。
犹太人也不允许放贷收取利息,但在《旧约圣经?申命记》中有一个便利的回避条款:“借给外邦人可以获利,只是借给你弟兄不可取利。”换句话说,犹太人可以合法地放贷给徒,而不能放贷给犹太人,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遭到社会排斥。
1492年,犹太人被逐出西班牙。根据1497年的一项法令,犹太人不是被迫皈依教,就是逃往奥斯曼帝国去寻求避难。他们随后在君士坦丁堡和其他奥斯曼港口与威尼斯建立了贸易关系。犹太人出现在威尼斯的时间可以追溯到1509年,当时生活在梅斯特的犹太人为了逃离康布雷联盟战争而来到那里。最初,威尼斯市不愿意接受难民,但它很快就发现,这些犹太人是有效的资金和金融服务的来源,因为可以向他们征税以及借款。1516年,威尼斯当局要求所有犹太人必须到一个指定区域内居住,这个区域位于一家老铸铁厂,这就是后来人们熟悉的犹太居民区。这些犹太人每天晚上以及在教节日时只能待在那里。那些在威尼斯居住有两个多星期的犹太人,要穿背部印有“O”的黄色衣服或者戴黄色(后来是大红)的帽子或头巾。居住仅限于许可的规定期限内,每5年要重续许可。1541年,威尼斯当局与一些来自罗马尼亚的犹太人达成类似协议,这些犹太人被安排在另一块聚居区。到1590年,威尼斯大约有2 500名犹太人。犹太聚居区的建筑物有七层楼高,目的是为新来者提供住宿。
在整个16世纪,威尼斯犹太人的地位仍然是卑微的、脆弱的。1537年,当威尼斯和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爆发时,威尼斯参议院下令扣押“土耳其人、犹太人和其他土耳其臣民”的财产。1570年至1573年之间的另一场战争导致所有犹太人被捕,他们的财产被没收,但后来战争结束以后,这些犹太人被释放,其资产被返还。为了避免这种经历再出现,犹太人请求威尼斯,在未来的任何战争中允许他们是自由的。幸运的是,他们的谈判代表丹尼尔?罗德里奥,一个具有西班牙血统的犹太商人,被证明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谈判家。15年,他成功地获得许可,所有的犹太人被准许获得威尼斯臣民的地位,允许他们从事地中海东部的贸易活动,并允许他们公开进行宗教活动。然而,一些重要的依然存在。犹太人不准加入同业公会或从事零售贸易。此后对他们从事金融活动也进行了,而对他们的许可在公布18个月后被撤销。当时,犹太人作为公民要比威尼斯的夏洛克拥有更多的成功机会。例如,1623年,莱昂?沃尔特拉起诉安东尼奥?达拉?多纳,因为此前一名骑士曾向沃尔特拉借了某些物品并由多纳担保,然后这名骑士“消失”了。在1636~1637年,一桩涉及贿赂法官的丑闻牵涉到一些犹太人,犹太人似乎再次面临被驱逐出境的威胁。
夏洛克的故事尽管是虚构的,但并未完全脱离威尼斯的现实生活。事实上,莎士比亚的剧本相当准确地描绘出早期信贷的三个关键要点:在处于萌芽阶段的信贷市场,放贷人索取过高利率的权利;在解决金融争端时不诉诸暴力的重要性;人数较少的债权人在面对人数居多的充满敌意的债务人的强烈反击时,往往处于劣势地位。当然,夏洛克最终失败了。虽然确认他有权坚持索取那一磅肉的权利,但法律禁止他从安东尼奥身上割肉时流出一滴血(合约上只写了一磅肉,却没有答应给夏洛克任何一滴血)。而且,因为夏洛克是犹太人,法律规定如果造成货物损失和徒的死亡,就要用他的性命及财产来补偿。夏洛克只好答应,并遵依判决,改信教。故事中每个人都过着幸福的生活,除了夏洛克。
《威尼斯商人》就经济学以及反犹太主义提出了深刻的问题:当债权人属于不受欢迎的少数族裔时,为什么债务人总是不履行他们对债权人的还款承诺?为什么夏洛克们总是输掉官司?
放高利贷者,总是与他们“捕食”的对象—穷人形影相伴。他们活跃在东非一带,但是要了解原始资金贷款的运作,其实没有必要非去发展中国家。据英国贸易和工业部2007年的报告显示,在英国,约有16.5万家庭使用非法贷款,借款总额每年高达4 000万英镑,而偿还的金额是借款金额的3倍。一个放债人,不论其种族,为什么几乎总是不受欢迎?要想了解其中缘由,您需要做的就是去访问我的家乡—英国格拉斯哥,这座城市的东部一直是滋生高利贷的肥沃土壤。在格拉斯哥的谢特尔斯顿等地区,也就是我祖父母生活的地方,映入你眼帘的是被废弃的房屋的钢制百叶窗和上面有各种涂鸦的巴士收容所。谢特尔斯顿地区的经济生活曾经围绕着博伊德炼铁厂工人的工资袋而运转,现在则围绕着打入失业者邮局账户的失业金而运转。谢特尔斯顿地区的男性预期寿命是岁左右,与英国人的平均寿命相差不到13年,而这意味着这里的新生男婴没有足够长的时间来积蓄他的养老金。
格拉斯哥的这些贫困地区是高利贷理想的活动场所。在格拉斯哥希林登地区,20年来,杰拉尔德?劳是放高利贷的头号人物。他把佩斯利西大街商船上的酒吧作为办公室,尽管他本人是一个戒酒主义者,但他大多数时间都在那里工作。他的工作流程很简单。借款人把他们的福利册或邮政局现金卡交给杰拉尔德?劳,以换取贷款,而杰拉尔德?劳在他的贷款册上记录贷款条件。当贷款到期时,杰拉尔德?劳会迫不及待地收取他的利息,并将现金卡还回借款人。贷款册本身很粗糙,是一本随意编写的交易记录汇编,只记有贷款人的姓名和绰号以及交易规模,比如“贝尔德15”,“基波100”,“贝纳德特150”,“威卡夫1 210”。杰拉尔德?劳向他的客户收取的标准利息率令人惊讶—每周为25%。通常情况下,如果借款10英镑,一个星期后要偿还12.50英镑(本金加利息)。然而杰拉尔德?劳的客户往往不能按时还款—这其实不足为奇。该地区有些人一天只挣5.90英镑,因此他们借款更多。很快一些客户欠杰拉尔德?劳数百英镑,甚至上千英镑。他们陷入债务危机的速度并不让人吃惊,因为每周25%的利息一年按复利计算就是1 100 000%以上。
从长远来看,欧洲利息呈下降趋势。但为什么今天英国的一些人要为微不足道的小额贷款支付8位数的利息?这些贷款确实应该违约拖欠,除非你神经不正常。杰拉尔德?劳的一些客户实际上可以说是弱智低能。而杰拉尔德?劳那些心态正常的客户觉得,无论怎样被敲诈,背弃还贷承诺是不可取的。正如一家苏格兰报纸评论的那样:“他的受害者害怕拖欠贷款而毁了他们的名声。”目前尚不清楚杰拉尔德?劳是否在现实中诉诸暴力,在每一笔高利贷后面,是否就像夏洛克的故事所显示的,都潜伏着隐含的威胁。
人们往往谴责放高利贷者是不道德的,甚至是犯罪。杰拉尔德?劳为他的行为付出的代价是被判处10个月监禁。然而,我们必须设法从经济理论的角度来分析他的所作所为。首先,他能够抓住在谢特尔斯顿地区没有主流金融机构为失业群体提供信贷的机会。其次,杰拉尔德?劳必须是贪婪的或者说是无情的,因为他的那些小客户事实上很可能违约拖欠贷款不还。高利贷者所面对的最根本的困难就是,他的商业规模过小,因而利率不能太低,而高利率使得违约成为可能,只有使用恐吓手段才能确保贷款人继续还款。因此,高利贷者要学会如何放债,以克服这种根本的利害冲突:如果他们过于慷慨,他们将无利可图;如果他们过于铁石心肠,像杰拉尔德?劳那样,贷款人最终会报警。
这个问题越来越突出,影响越来越大。
债权人,特别是当债权人是外邦人时,有着先天的劣势—夏洛克并不是这类型的唯一放债人。14世http://www.3722.cn/纪早期,意大利金融一直掌控在佛罗伦萨的巴尔迪、佩鲁齐和阿奇艾乌奥利三大家族手中。由于他们的两个主要客户—英国国王爱德华三世和那不勒斯国王罗伯特不愿偿还贷款,这三大家族的银行在14世纪40年代倒闭。如果这些说明了放债人潜在的劣势,那么美第奇家族的崛起则证明,放债人也拥有潜在的影响力。
也许,没有任何家族能像美第奇家族在文艺复兴时期一样,留下如此深的时代印记。这个家族诞生了两位教皇(利奥十世、克莱门特七世)、两位法国王后(卡特琳娜、玛丽)、三位大公(佛罗伦萨大公、内穆尔大公和托斯卡纳大公)。恰当地说,正是马基雅维里这个最权威的政治权力理论家书写了他们的历史。美第奇家族赞助了从米开朗琪罗到伽利略的几乎所有艺术和科学天才。他们令人眼花缭乱的建筑遗产仍然环绕在今天前往佛罗伦萨的游客周围。你可以看看卡法鸠罗别墅、圣马可修道院、圣罗伦佐教堂,还可以参观16世纪中期柯西莫?德?美第奇大公居住过的宏伟宫殿:从前的碧提宫、翻修的韦奇奥宫和带有庭院的新市政厅,一直延伸到阿尔诺河。但是,所有这一切辉煌的起源是什么?比如画家桑德罗?波提切利的名画《维纳斯的诞生》,要为这些杰作付钱,钱从哪里来?简单的答案是,美第奇家族是外汇交易商,是货币兑换同业公会成员。他们渐渐被称为“银行家”,就像威尼斯的犹太人一样,坐在街头桌子后面的长凳上开展业务。美第奇家族最初的“银行”(更好的描述应该是摊位)位于卡瓦尔康蒂宫殿附近,离佛罗伦萨的主要羊毛市场不远。
早在14世纪90年代之前,对美第奇家族的称呼可能更多的是“流氓”而非“银行家”:一个没有起色的小团伙,以低暴力事件而非高融资活动而著称。1343年到1360年,美第奇家族至少有5人因为资本罪而被刑事判处死刑。对于乔万尼?美第奇来说,让美第奇家族活动合法化是他的奋斗目标。他通过勤奋工作,节俭持家,精打细算,最后成功了。
1385年,乔万尼成为一家银行罗马支行的经理。这家银行是由他的亲戚、佛罗伦萨放贷人维埃里?美第奇经营的。在罗马,乔万尼以一个外汇交易员的身份而声名卓著。从诸多方面来看,教皇都是理想的客户,因为他提供了一定数量流入和流出梵蒂冈金库的不同货币。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是一个多种铸币共存的时代,有些是黄金,有些是白银,有些是贱金属,这使长途贸易或纳税很复杂,需要把一种货币兑换成另一种货币。乔万尼清楚地看到,更大的机会在佛罗伦萨。他在1397年返回佛罗伦萨。到1420年的时候,他把业务移交给他的长子科西莫,自己在威尼斯和罗马成立了银行分支机构,他还从两家佛罗伦萨羊毛工厂获取收益。后来他在日内瓦、比萨、伦敦和阿维尼翁增设了银行分支机构。
美第奇家族早期业务中特别重要的是商业汇票,这是中世纪发展起来的一种贸易融资手段。如果一位商人欠另一位商人债务—只有等到交易完成几个月后才能用现金支付,那么债权人可以给债务人出票,还可以使用该汇票作为支付手段,在自己的权限之内,以低于票面的价格从愿意充当中间人的银行套取现金。征收利息被视为高利贷而受到教会的谴责,然而没有人能够阻止精明的交易者从此类交易中获利。这是美第奇家族http://www.3722.cn/业务的本质。没有支票,说明只是口头上的,并记录在银行册子里。没有利息,储户被赋予自由裁量权(公司每年利润的一定比例),以补偿他们的资金所承担的风险。
乔万尼的“机密簿”①(libro segreto)让这个家族的崛起散发出迷人的光芒。在某种程度上,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心翼翼保存账簿的故事。按照现代标准,这里肯定有不完善的地方。虽然早在14世纪40年代,复式簿记方法在热那亚广泛使用,但美第奇家族并没有系统地使用这种方法。尽管如此,现代研究者对美第奇家族整洁有序的账目也有深刻的印象。档案还包含了一些早期美第奇家族的资产负债表,一边是记录准确的准备金和存款(作为负债),另一边则是贷款客户或商业票据(作为资产)。美第奇家族没有发明这些技术,但他们广泛应用这些技术,大大超过了迄今为止我们所看到的这些技术在佛罗伦萨的应用。而美第奇家族成功的真正关键,与其说是经营规模庞大,不如说是多元化经营。早期意大利银行一直是单一的经营结构,很容易被违约债务人拖垮。美第奇家族银行建立在特殊的定期重新谈判合同的基础之上,实际上是多重相关的合伙关系。银行分行经理并不是雇员,而是地位较低的合作伙伴,他们从利润份额中抽取一部分作为报酬。正是这种权力下放,让美第奇家族银行获得了巨额利润。美第奇家族银行在1402年拥有大约2万弗洛林金币资本,在册职员最多17人;1397年至1420年所赚取的利润为151 820弗洛林金币,大约每年是6 326弗洛林金币,年收益率为32%,仅罗马分行公告的年收益率就超过30%。这种经营模式在佛罗伦萨纳税记录上得到证明,记入其中的乔万尼的资产一页接一页,加起来总计是9.1万弗洛林金币。
1429年,乔万尼的临终遗言是告诫他的继承人,要保持其财务敏锐性的水准。26个名字中带有美第奇的男子出席了他的葬礼,所有参拜者都对这位自封的头目表示敬意。到1458年庇护二世(Pius II)成为教皇的时候,科西莫?美第奇有效地掌控了佛罗伦萨城邦。正如教皇本人所言:“政治问题在他家中得以解决。他选择任职人员……他决定和平与战争以及法律管制……他就是无处不在的国王,除了名分。”外邦统治者应与他本人接触,而不是浪费时间去接近佛罗伦萨其他人。佛罗伦萨历史学家弗朗西斯科?圭恰迪尼(Francesco Guicciardin)指出:“他拥有的声誉,从衰落的罗马一直传颂到今天,普通公民不曾享有。”波提切利创作的最流行的肖像—一位令人关注的英俊小伙子—实际上是献给过世的银行家科西莫?美第奇的,旁边的题词是“国父”。1469年,科西莫的孙子洛伦佐接管了美第奇家族银行,崛起的黑道家族—柯里亨家族,也完全建立在银行的基础之上。
在波提切利的《博士来拜》中,反映了美第奇家族已经取得的成就。经过仔细观察,画中的三名智者都来自美第奇家族:给婴儿耶稣洗脚的老年男子是科西莫;在他下面,稍微靠右边,是他的两个儿子皮耶罗(穿红衣服)和约翰(穿白衣服)。另外,图上还有洛伦佐(穿浅蓝色长袍),以及紧握着剑的朱利安。这幅画由银行公会负责人委托所绘,作为礼品送给美第奇家族。这或许应该被称为对美第奇家族的崇拜。尽管美第奇家族一度令人讨厌,但现在美第奇家族的银行家几乎被捧上了天。
佛罗伦萨共和国对超级金融富豪美第奇家族的打击,不可避免地引起反抗。但从1433年10月到1434年9月,科西莫和他的许多支持者仍从佛罗伦萨被流放到威尼斯。1478年,洛伦佐的弟弟格里诺在巴齐家族策划的“巴齐阴谋”中被谋杀。由于受到洛伦佐忽视业务而热衷政治的影响,银行蒙受了损失。分行经理,像阿维尼翁的弗朗切斯科?萨塞蒂、来自布鲁日的托马索?庞蒂那瑞等变得权力更大,而监督更少。越来越多的银行依靠吸引存款,其来自贸易和外汇的收益变得更加不稳定。银行开始付出高昂的代价,比如布鲁日分行冒险贷款给勃艮第公爵查尔斯,伦敦分行向从未全部偿还贷款的爱德华四世放贷。为了保证公司的平稳发展,洛伦佐侵吞了市政蒙阿尔多特(一种共同基金,用于支付女儿的嫁妆)。1494年,在法国将要入侵的一片混乱中,美第奇家族被驱逐出境,所有财产被没收和充公。多米尼加传道士吉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指责美第奇家族给城市带来厄运,呼吁净化“虚荣的篝火”。他的呼吁得到回应。一群暴徒闯进美第奇家族居住的宫殿,并焚烧了大多数银行的记录(今天那些幸免于难的文件上,黑色痕迹仍然清晰可见)。洛伦佐本人借用他在15世纪70年代创作的歌词来表达自己当时的心境:“如果你会很高兴,那就这样做。明天还不能确定。”
然而,当富有的佛罗伦萨精英—不论是煽动叛乱者萨瓦纳罗拉还是平民暴徒—设想替代美第奇家族的统治时,他们很快开始眷念这个大家族。1537年,17岁的科西莫?美第奇被召回到佛罗伦萨,并于1569年被授予托斯卡纳大公爵号。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的“统治”一直到1737年,延续了200多年。这个家族盾形徽章上硬币形状的图案,不断地提醒人们这个家族的起源。
虽然其他人也尝试过,但美第奇家族最先把成功的金融业务转为世袭的权力和地位。他们的成功在于吸取了一个重要的教训:在金融方面,小是不行的。他们发现了一种能够分散他们风险的方式:与以往所有金融机构相比,他们把银行做得更大、更多样化。而且通过从事外汇交易以及借贷,他们减少了违约拖欠贷款不还的可能性。
意大利银行体系成为北欧国家的样板。这些国家(特别是荷兰和英国,也包括瑞典)在以后的几个世纪,实现了商业上最大的成功。阿姆斯特丹、伦敦和斯德哥尔摩发生了决定性的金融创新浪潮,现代银行的先行者首次亮相。17世纪见证了三个新型机构以其不同的方式,提供服务于公众以及私人的金融职能。阿姆斯特丹的威瑟尔银行成立于1609年,最初是为了解决商家在荷兰遇到的多种货币流通的实际问题—那里有不下14个铸币厂铸造的不同货币和众多外国货币。威瑟尔银行允许商家建立指定一种标准货币的账户,开创了支票账户系统和直接转账或过户。(我们今天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这使得越来越多的商业交易,不需要涉及现实的有形货币。一个商人要付款给另一位商人,只需要安排他在银行的账户进行扣款并相应地记入对方的账户。这个系统的只是要求威瑟尔银行保持存款与贵金属、货币储备的比率接近百分之百。直到1760年,该银行的存款余额不到1 900万弗洛林金币,而其金属货币储备超过1 600万。因此,银行挤兑事实上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它手头有足够的现金,几乎可以满足所有的由于某种原因而希望一次性提出存款的储户需求。这种做法毫无疑问保证了银行的安全,但它无法履行现在被看做是银行的决定性特征:信贷创造。
在近半世纪后的斯德哥尔摩,随着1656年瑞典央行的成立,这个屏障被打破了。虽然它与荷兰威瑟尔银行执行同样的职能,但该央行还设计了一个街道银行,为的是方便贷款以http://www.3722.cn/及商业付款。对于贷款金额超过其金属货币储备问题,据说引入了后来被称之为“部分准备金体系”的做法,利用了将储备的货币放贷出去可能有利可图这一事实。由于储户极不可能全部提款,因此只有一小部分钱必须作为给定期限内留在瑞典央行的准备金。因此,银行的负债主要是其存款—支付利息,贷款则成为银行的资产—收取利息。
17世纪第三个伟大的创新发生在伦敦—1694年建立了英格兰银行。该行建立的主要目的是协助进行战争融资(把的部分债权转为银行股权),它被赋予了独有的。从1709年起,只有英格兰银行唯一获准以股份制为基础开办(见第三章)。从1742年起,英格兰银行部分垄断了钞票发行,采用本票没有利息的独特形式,旨在促进付款,而不需要交易双方拥有支票账户。
为了理解上述三个创新的影响,哈佛商学院一年级MBA学生做了一个简化的“货币游戏”。游戏一开始,名义央行代表支付教授100美元,作为教授做咨询的报酬。这位教授把钞票储存到一名学生运作的一家名义上的银行,并收到一张存款单。为了简便起见,假设这家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是10%,它把10美元存在银行,把90美元贷给它的客户;而客户自己决定如何处理他的贷款—他把钱存在另一家银行。因为该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也是10%,所以9美元存在银行,其余的81美元贷给其他客户。经过几次之后,教授要求学生计算增加的货币供应量,并由此导入了现代货币理论的两个核心定义:M0—也称为“基础货币”或“高能货币”,它等于银行负债总额,即现金加上私营银行在银行的存款储备和货币供应量;M1也称为“狭义货币”,它等于流通中的现金加上存款需求。当钱被存放在三个不同的学生银行时,M0为100美元,而M1为271美元(100美元+90美元+81美元),这简洁地说明—尽管是一种高度简化的方式—现代部分准备金体系是如何允许信贷创新以及货币创新的。令人吃惊的是,这位教授之后突然要求他的第一名学生还他100美元,这名学生不得不拿出他的准备金,并要求第二名学生还贷,由此产生了一种多米诺骨牌效应,导致货币供应量M1紧缩,如同扩张时一样迅速,这清楚地说明了银行挤兑的危险性。因为第一家银行只有一个储户,教授试图提款的总额是它准备金的10倍。第一家银行的生存明显取决于其是否能够及时收回贷款,而第二家银行的客户是否要从第二家银行收回他的所有储蓄,以此类推。这反过来又意味着银行在放贷的时候,应该认真思考如何能够很容易收回贷款,这个问题本质上与贷款的流动性和贷款人的资信有关。
必须承认,上述货币供给的定义多少有些随意。M1的规模总额中包括旅行支票。M2包括储蓄存款、货币市场存款账户和存款凭证。M3包括的范围更广泛,包括存在海外市场的欧洲美元,以及银行和其他金融中介机构之间的赎回协议。我们无须在这里探讨这些技术问题。要掌握的最重要的内容是:一,银行内部和银行间不需现金的交易;二,部分准备金体系;三,银行在货币发行方面的垄断地位,随着这些内容扩散到整个西方世界,货币通过极其重要的途径逐渐形成。货币不再被理解为—正如16世纪西班牙人所理解的那样—开采出贵金属铸造成货币,现在,货币反映的是银行的具体负债(存款和准备金)的总和。在正常情况下,信用是一笔钱:银行的总资产(贷款)。货币的一部分仍然包括贵金属,其增加的部分将会存于央行的金库。货币的绝大部分,由那些纸币,以及被确认为“法定货币”的货币与名义上存于存款账户的看不见的货币构成。金融创新接纳了无生命力的波托西的白银,并把它变成现代金融体系的基础,这种基础建立在债务人和债权人的关系之上,并服务于越来越多的机构。这些机构主要从事信息收集和风险管理。它们的利润来源在于最大限度地增加负债费用和资产收入之间的差额,不把准备金降低到导致银行挤兑的地步。挤兑是银行在满足顾客方面的信任危机,从而导致危机不断升级,并使银行最终破产。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意大利银行系统在北欧金融中心得到改善,但这个国家却出人意料地远远落在后面。丰富的贵金属惩罚了强大的西班牙—他们未能开发出一套复杂的银行系统,而是依靠安特卫普商家的短期现金预支换回白银。那些认为货币是真正的信用而不是金属的国家,从来没有陷入马德里的困境。事实上,1557~1696年,西班牙王室最终拖欠的全部或部分债务不少于14次。伴随着历史纪录,波托西所拥有的白银不可能保证西班牙信贷风险的安全。在现代世界,权力将属于银行家,而不是破产者。
银行的演变
经济的快速增长(始于18世纪后期的英国,并随后在整个19世纪扩展到西欧和欧洲的延伸地区北美及澳大利亚广阔的定居点)在多大程度上要归功于17世纪以来银行业的发展,金融史学家尚无定论。毫无疑问,金融要领先于工业。虽然引发工业的纺织品加工和钢铁生产的决定性的突破,并未严重依赖银行的融资。但是,银行在欧洲工业化进程中发挥的作用要比在英国更重要。实际上,是更先进的金融机构促进经济增长还是经济增长带动金融发展,要从中寻求一个简单的因果关系可能是徒劳的。这两种进程相互依存并自我强化,这种观点才是合理的解释。这两种进程伴随着经常性突变(技术创新)、新事物形成(新型公司的创造)和间断平衡(危机将决定哪些公司生存以及哪些消亡),表现出了明显的进化特征。
用亚当?斯密的话来说:“慎重的银行活动以纸币代替大部分的金银……比喻得过火一点,简直有些像空中楼阁。”在他出版《国富论》后的年代,金融创新呈爆炸之势,欧洲和北美各种不同类型的银行激增。历史最为悠久的是票据贴现银行,为从事国内贸易和国际贸易的商人提供融资。在亚当?斯密时代,伦敦已经成为一些非常成功的银行如巴林银行的基地,这些银行专门从事大西洋两岸的商业金融服务(这类业务后来才为更多人所知)。由于监管的原因,几乎所有的英国银行在此期间都是私营银行。一些银行专门从事伦敦城里的商业金融服务(伦敦东部方圆几英里的地方